作者|须宇宁
编辑|樊英泽
排版|虎小兵
责编|孟娜
中国的教育资源分配呈现出长期不平衡、不平均的状态,经济发达地区集聚了大量的优质教育资源,而在一些西部地区,地广人稀、经济落后、资源不能集中,使得基础教育无法顺利开展。教育鸿沟是五百米的高墙,他们想走出大山,走出草原,走出小县,他们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90年代末,由于“撤点并校”的施行,农村教育出现了一大块空缺,志愿者们于是自发组织前往村小支持教育,支教的概念也由此产生。年,徐本禹获得了“感动中国人物”称号,大量的媒体报道使得“支教”出现在了更多人的视野之中,由大学生组成的民间支教团队越来越多,“支教”的种类与概念也愈发的丰富。志愿者们一个接一个,像是接力建构出的一节节的天梯,带着他们,先是瞭望,再是前进,最后翻过去、走出去。“如果能走出去就好了”
晓月是一个内蒙人,从没见过山里的村子,年1月,她和同伴们乘着大巴摇摇晃晃地进了山,那是她第一次坐车走这么久的山路,山路蜿蜒曲折、崎岖陡峭,山峰重峦叠嶂看不到尽头。“我便知道,这里就是曾经听闻过的大山了。”
学校叫南平完小学,在贵州铜仁德江县南平村,大山的深处。志愿者们都住在学校里,每天清晨伴着鸡鸣声醒来,睁眼就是被白雾环绕的大山。
(南平完小学)求学路途遥远,大多数孩子需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冬天很冷,身上衣服又单薄,经常是长了一手的冻疮。条件好的孩子住在路边,大多数孩子需要往山里走,下过雨后的山路泥泞,很滑,特别难走。晓月有时会送他们回家顺便家访,她不习惯走山路,有个小女孩便一直扶着她,和她说“老师,慢点走,小心点”。
晓月是手工老师,在她来之前,孩子们从未接触过手工课。“我记得我拿出来双面胶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孩子见过双面胶,都在问我从哪里可以买到。”还有一次带他们折红纸,有个小男孩下课后小心翼翼询问,可不可以多给他几张红纸,他想拿回家折,因为他从来没用过。
每次做好一个手工,他们都会特别的开心,蹦蹦跳跳,又小心翼翼地向朋友们展示自己的作品。纯真活泼,这是晓月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就像小时候在课本里看到的那个大眼睛女孩苏明娟”。后来在家访的过程中了解到,孩子们家里大多只有老人,放学回家以后还要帮着一起做饭整理家务,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有的还肩负着放牛的职责。她曾以为孩子们眼中的纯真是未经世事,后来发觉,那不过是将苦难当做生活常态的习惯罢了。
支教期间他们一起为近期过生日的孩子们办了一个生日会,每个孩子都在纸上写上了自己的生日愿望,字歪歪扭扭的,晓月把他们的愿望贴在黑板报上,几乎每一张都表达了“希望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之类团圆的愿望。大山里有太多的留守儿童,他们早早地懂事,早早地背起了生活的担子。“如果能在一起就好了”、“如果能走出去就好了”。
(生日会上两个孩子写下的愿望)生日会办的很热闹,孩子们拿着糖和零食,开开心心地回家了。晓月和几个老师留在教室打扫卫生,看着黑板报上贴着的愿望,她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又觉得无从下手。“我那几天清晰的感受到支教的时间在逐渐流失“。好像做了一些什么,好像又什么也没做。大山共高耸入云,而和巍峨大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们这些渺小的人。
逐渐熟络起来后,孩子们下课后会来找晓月聊天,问很多东西,大学的生活,城市的样子,叽叽喳喳的,像围了一群小精灵在身边,“比上课有精神多了”晓月这样形容他们。后来放学的时候,有个小男孩特地找到她,他说:“姐姐,我以后也要考你的大学。”
“我能改变什么呢?”她时常问自己。短暂的支教无法将他们带出大山,不断变化着的老师也无法让他们系统地学习一门学科。只是她看见孩子们眼中的向往,他们的出现就像是往一潭死水中投入一颗石子,名为希望的涟漪一层层扩展开,山外是广阔的天地、更大的舞台,有父母,书本,无尽的新事物——“要走出去啊”。
她又回到了这里“学校的环境今年稍微好一点了,有个集团捐赠了一个橡胶跑道和羽毛球场,看起来有个完整学校的样子了。这边的交通不是很便利,学生教学楼有一栋还会漏水。教室里的窗户都比较旧,风大的时候会咯吱咯吱的响。”
阿莹出生在农村,她的父亲是村里的为数不多的老师,在山区的公办学校当校长,学校很小,总共也只有六十多个孩子,他教了很久的书,今年已经是第三十年了。在阿莹的印象中,好像很多同学都曾经是父亲的学生,甚至现在逢年过节,他们从外面打工回家,也会偶尔去找他聊天聚会。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父亲从小就重视她的教育,“读好书才能走出去”她从小就深谙这个道理。不负所望,后来她顺利的考上了广州的大学,见到了山外的模样。
选择支教有一部分是受父亲的影响。小时候,阿莹总是跟着他去学校里帮忙干活,一间学校只有四五个老师,英语老师还是流动教学的,所以很多事情只能校长亲自做,画墙报、搞卫生、家访、教书,成了半个父母,山区的孩子不容易,坚守在山区里的老师也不容易。
(阿莹支教的小学)她希望能接下父亲的担子,她知道父亲害怕学校的后继无人,年纪逐渐大了起来,父亲花在学校的时间却越来越久。“别人总觉得,做校长是件风光无限的事情,只有我知道,校长的名头下,那份名叫责任的担子有多重。”
阿莹从山区农村考出去上了大学,她明白农村的孩子更需要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当初身边很多同学,没读完初中就辍学出去打工,很多女孩子也选择早早地嫁人。大二那年有一次回家,遇到了曾经的初中同学,当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阿莹只觉得无比的陌生,丝毫看不出二十岁少女的朝气样子。“并不是说只有走出去才是对的”阿莹强调,只是在贫穷落后的农村中,她见过太多的遗憾,太多的身不由己,“我只是希望他们都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自由。”
阿莹希望带给山区孩子们的,还有性知识的科普,很多山区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她们都缺乏性方面的防范意识。
阿莹的上一届支教团队救助了一个女孩,她被性侵长达几年的时间,侵害她的人是她的继爷爷,在那几年的时间里面,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那种行为就是侵害了她,她的父母离异了,爸爸在外打工,她和爸爸说的时候爸爸不以为然,只觉得那是爷爷在关心她。
后来支教老师一起把她救了出来,只是伤害的发生已然不可逆转,只能由村里的组织对她进行救助和治疗。支教老师也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做心理疏导的工作。
“所以想去支教吧,我更希望通过我的能力,给他们带来一点新的东西。”
很多人会质疑,短期支教改变不了什么,确实,很多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但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和她的父亲一样,一守就是三十年呢。“我们参加岗前培训,每天备课到深夜,做好交接工作,尽力让老师变化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没有人去那么一定不会有改变,但是只要有人在坚持,有人不断地顶上来,时间长了,总能改变一些什么,就像是接力吧。
一切皆有可能年,团中央、教育部、财政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根据国务院常务会议和全国高校毕业生就业工作会议精神,联合实施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招募一定数量的普通高等学校应届毕业生或在读研究生,到西部基层开展为期1-3年的志愿服务工作。
西部计划实施迄今为止,已累计选派27万余名大学生志愿者到中西部22个省区市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多个县市区旗基层服务。除西部计划外,还有许多个人自发组织,公益组织发起的支教项目,如益微青年,萤火公益。
(图源网络)来自五湖四海的志愿者聚集在一起,他们将个人的力量汇成了一股绳,伸向了大山,伸向了草原,伸向了农村——伸向了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可能一个人、一次教并不能改变很多,但是只要他们在一起,这条路有人坚持在走,总会慢慢改变的。孟伍去了很多地方支教,有长期的,有短期的,今年七月中旬,她来到了陕西省安康市岚皋县的一个小学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暑期支教,“这是我支教以来见到的条件最好的小学。”学校不大,但五脏俱全,图书馆、食堂、操场,甚至还配备了多媒体教室,孟伍一行人住在学生宿舍里,从阳台上可以看到漂亮的风景,黄昏的时候天空最美,可以看见彩色的,温柔的云。学校的走廊里挂着这所小学之前的照片,在这个照片墙上,展示了这所小学从建成,到逐渐完善的一点一滴。孟伍第一次看到这片照片墙的时候几乎要留下眼泪,“突然觉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只要有人,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可能最大的改变不一定是在知识层面上,除了知识,还能带给他们的还有很多东西。她所在的学校已经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支教体系,学科基础课有完整的教学提纲,由固定的老师来上。短期支教老师来这儿上的大多是兴趣爱好课,比如3D打印、茶艺课、科普实验等。孩子们尤其喜欢3D打印课,有时送给他们一些自己做出来的小摆件,就会很开心。孟伍认为,孩子们要走出去,在这样一个网络社交媒体发达的时代,除了成绩,或许还有很多途径。三年级有个孩子,他平时上课很调皮,也不听讲,不写作业,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有用,但是画画很棒,孟伍让他负责了班里的黑板报,板报被很多老师夸赞,男孩竟也变得乖巧起来。画画是他的爱好,也是他的天赋所在,谁又能确定他最后不能够凭借画画,一直往上走呢?“我们能给他们的,更多的不是知识,而是可能性。”年起,我国开始实时面向贫困地区的定向招生计划,既国家专项计划。年起,面向农村学生单独招生的高校专项计划和地方专项计划开始实施。三大专项计划实施起至今,每年有约合10万学生被录取,政策实施逐年完善,形成了保障农村和贫困地区上重点高中的长效机制。正如孟伍所说,他们是一切皆有可能的见证者,同时,也正是他们这一群人,成为了这可能性的构建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高尔基在《福马·高尔杰耶夫》写到:“一个人的身体老是往上升,就会长得更高起来。”政策是土壤,支教是阳光,五百米高墙之后的孩子,——“快些长高吧!”▼往期精彩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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